为贯彻落实中央人才工作会议和上海市人才工作会议精神，充分发挥法院高层次审判业务领军人才的引领示范作用，上海高院、上海新闻广播《法眼看天下》栏目近期合作推出十期全媒体系列访谈《你好，审判业务专家》。现将“领军风采”专栏上海法院审判业务专家张本勇访谈实录予以推送。

　　访谈嘉宾和主持人

　　上海法院审判业务专家

　　上海知产法院知产二庭副庭长

　　《法眼看天下》栏目制作人、主持人

　　中国金话筒奖获得者

　　访谈实录

　　钟姝：法官怎样保守心中的热情善良，去照亮别人也照亮自己?司法机关如何用服务大局书写忠诚，用公正司法彰显担当?我们非常高兴地邀请到了上海知产法院知产二庭的副庭长张本勇。张庭长，您好！
　　张本勇：主持人好。
　　钟姝：张庭长，我知道您承办过不少知识产权民事、刑事、行政案件，这三个领域的案件您怎么都能审理？是不是咱们知识产权领域的法官都得具备这样的通才的能力？
　　张本勇：从我们国家审判体制上来说，就如您刚才所讲，一般民事法官懂民事方面的法律规范，进行民事案件的审理就可以了。刑事法官懂刑事方面的法律规范，进行刑事案件的审理。行政法官也是，审理行政案件就可以。
　　但是，就我们国家的知识产权审判而言，施行知识产权民事、行政、刑事“三合一”审判机制。

　　实际上，知识产权民事、行政、刑事“三合一”审判机制起源于上海浦东。1996年，浦东新区法院受理了一系列假冒中美合资上海吉利有限公司“飞鹰”商标的案件。其中既有涉及侵犯“飞鹰”商标的刑事案件，又有涉及侵犯“飞鹰”商标的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，所以浦东新区法院开创了将三种类型案件全部合并到知识产权法庭、由知识产权法官统一审理的模式。这就是知识产权民事、行政、刑事“三合一”审判机制的开始。
　　经过近20年的试点，在汲取浦东新区法院经验的基础上，后来西安、武汉等法院，都采取了知识产权“三合一”审判机制。到2016年，也就是浦东新区法院试点20年以后，最高人民法院在全国统一推行知识产权民事、行政、刑事“三合一”审判机制。
　　现在来看，除了北京知识产权法院、上海知识产权法院，还有广州知识产权法院，主要审理知识产权民事、行政案件。全国其他的知识产权审判庭、法庭、法院，包括最高人民法院民三庭等等，基本都已经实现知识产权民事、行政、刑事审判“三合一”。所以，知识产权法官既要能审知识产权民事案件，又要能审行政案件和刑事案件，这是一个基本的素养。
　　钟姝：张庭长，我知道您审结的一起刑事案件，被害的单位还写来了感谢信，认为通过这个案子的判决，看到了咱们中国司法机关严惩知识产权犯罪、优化营商环境的决心。您能给我们说一说具体的情况吗？
　　张本勇：这几年来，我们国家强调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。无论是司法解释的规范，还是立法机关对商标法、专利法、著作权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修改，比如增加了惩罚性赔偿等规定，可以说都加大了知识产权的民事保护力度。但同样的，我们通过知识产权刑事审判，确定犯罪分子刑事责任，也能够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，营造很好的营商环境。
　　主持人刚才提到的那个案子，我记得是2020年初，我在上海高院时审结的一起假冒知名国际品牌注册商标犯罪案件。案件涉及到我们常用的一个法国知名品牌“欧莱雅”，它旗下有个“科颜氏”化妆品，“科颜氏”这个商标已经在我国进行了注册。
　　当时有个被告人许某，他为了谋取非法利益，在没有取得权利人许可的情况下，从2015年开始就委托他人研发、生产假冒知名品牌化妆品的配方和原料，又委托他人印刷了假冒的商标标识和瓶子等包装材料，还雇佣他人在生产窝点对假冒化妆品进行灌装、贴标、打包、发货等。后面，他又将假冒的化妆品销售给其他人进行销售。他们实施的是一条龙的假冒注册商标犯罪行为，犯罪金额也很大，四、五百万元，社会影响非常恶劣。
　　上海法院，包括中院、高院，根据查证的案件事实，以及商标法中关于侵权的相关规定、刑法中关于共同犯罪和商标犯罪的相关规定，对假冒“科颜氏”注册商标的9名共同犯罪人，包括组织者、原料生产者、假冒商标标识印刷者、包装者、销售者等等，结合他们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，区分主从犯，分别判处了4年半到1年4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，还判处了相应的罚金。
　　整个案件的处理定罪准确、量刑适当，既严格又平等地保护了国外商标权利人的合法权益。这个案件二审宣判以后，法国驻中国大使馆专门发来外交照会，对上海高院和承办法官表示感谢。
　　钟姝：您作为承办法官，收到了这样的感谢信。
　　张本勇：是的。信里表示了感谢，说该案的判决有助于提高外国企业对中国营商环境的理解。被害单位欧莱雅公司也写来感谢信，认为通过该案的判决看到了中国司法机关严惩知识产权犯罪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、维护企业和消费者合法权益、优化营商环境的决心。
　　这个案件涉及到平等保护国际知名品牌的民刑结合问题，也说明了刑事手段是保护知识产权的有效途径之一。这个案件的判决，我个人认为基本上实现了政治效果、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。
　　钟姝：您这次是被评为了知识产权领域的审判业务专家，您怎样理解，查明案件事实和准确适用法律，对于一个法官而言的重要性？能不能结合您审理的一个案例，让我们感受一下？
　　张本勇：

　　当然，对于其他类型的法官来讲，查明事实和适用法律的能力也很重要，但是专业不同，知识产权法官有自己的特点。
　　在知识产权案件中，查明案件事实一般来讲首先是要确认诉讼主体资格，因为它是权利基础。诉讼主体首先是不是权利主体或承载者？他是不是商标权人，或者有没有得到授权？同样的道理，他是不是著作权人，是不是专利权人，是不是商业秘密权利人？然后再来看是不是确实有权利，这个权利的内容到底是什么。
　　比如审理商业秘密案件，你必须要查明商业秘密的密点，它是不是具有公知性，是不是采取保密措施等等？然后再查明被诉方到底有没有侵权行为或者违约行为，以及是不是给权利人造成了具体损失等等。这些事实的查明都要通过证据来实现。知识产权案件查明事实的证据跟一般案件不太一样。
　　作为一名知识产权法官，在查明各种证据的基础上，你才能够查明各种事实，然后在认定各种事实的基础上才能准确地适用法律。刚才主持人说要我举个例子来说，我就介绍一个去年年底审理的计算机软件开发合同案件。
　　钟姝：当时您是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，对吗？
　　张本勇：对的，我借调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，但是这个案子具有共性。
　　像计算机软件这种案件，查明事实就非常具有逻辑性，而且非常详细，需要一步步地展开。一审法院已经审查了双方当事人是不是签了合同、有没有交付合同的对价以及有没有购买、支付相关的费用等等。
　　像这类的案件，还需要一步步地进行事实的查明。首先要查明软件开发合同里面的开发需求是什么，有没有交付软件，以及交付的内容是不是符合合同的约定，包括交付开发的软件是不是符合验收标准，当事人有没有通过验收，双方当事人最后是不是构成违约等等。
　　当时，这类案件不管是在最高人民法院层面审理，还是在上海、浙江等法院审理，都是按照这个思路来查明事实的。只有把这些事实查清楚，你才能准确地适用法律。我们二审重点对这些事实进行查证，最终根据查证的事实进行了相应的改判。
　　我觉得，作为一个知识产权法官，一个重要的能力是查清楚事实的能力。另外一个重要的能力就是适用法律的能力。知识产权法官与其他法官相比，国际化是一个较为典型的区别。对于民事、行政以及刑事法官，国际化的要求可能没有那么高，但对于知识产权法官，要求国际化是基础。
　　在知识产权的司法实践中，承办法官需要具有通晓国内外知识产权法律、典型案例和裁判规则的这种素养。同时由于知识产权实施民事、行政、刑事“三合一”审判机制，知识产权法官还要具备调解和判决相结合，民事、行政、刑事审判一体化的能力。国际化、专业化和权威性的要求，一直是知识产权法官必须具备的业务素养，我们在查清案件事实的基础上，想要做出科学、合法、公正的裁决，就需要准确地适用法律。
　　在建设世界命运共同体的今天，知识产权法官处理的大量案件都是和世界相通的。这个案子里面不仅有大量的中国当事人，还有大量的外国当事人。

　　钟姝：张庭长，我知道作为司法裁判者，你们其实都在致力于让当事人服判息诉，在当事人和人民群众中树立司法的权威，加强司法机关的公信力。我非常想听听，您是怎样用自己坚信的价值观引领自己办好每一起案件的？
　　张本勇：

　　我觉得这是每个法官的终极追求。我们通过内心的那份信仰、那个价值观来指导审判实践。
　　作为一名知识产权法官，我觉得这种价值观，除了是我们前面讲到的基本的业务素养以外，更多的可以说是一种政治素养，以及廉政素养。
　　所谓政治素养，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忠于党、忠于国家、忠于人民。因为只有具备了这种素养，你才能在大是大非面前，在涉及到根本利益的时候，做出正确的考虑。
　　钟姝：站稳立场。
　　张本勇：对，这是我们的出发点。第二个就是坚持公平正义、公正司法、廉洁自律，这种廉政素养。没有坚持公平正义的理念，你就不能做到公正司法，但前提就是你必须要廉洁自律。
　　只有公正司法，当事人才能服判息诉。同样的，我们每个法官承办每个案子，只有胸怀国家、胸怀人民，把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，才能够判出维护国家利益、维护人民利益的判决。
　　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？我觉得这一点对于我们今天的知识产权审判是尤为重要的。我们既要保护国内当事人的利益，同时也要坚持平等的原则，保护国外当事人在中国的合法利益。作为知识产权法官来讲，我们还要贯彻国家的发展战略。
　　在当前的这种国际形势下面，我觉得只有在坚持忠于国家、忠于人民，同时又坚持公平正义、公正司法、廉洁自律，在这种总体的价值观指导下，我们才能作出无论是从国际来看，还是从国内来看，都符合政治效果、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裁判来。
　　举个简单的例子，比如说知识产权里的专利。我们一个手机，包括一些芯片等等，它里面有很多专利。这个专利很可能是由中国的权利人申请的，也有可能是国外的高科技公司申请的。按照一套国际标准生产出来的手机产品，就会有很多这种专利。这个专利是根据国际有关组织统一适用的标准，叫做标准必要专利。
　　这些年，我们就碰到一些国外权利人对中国企业的诉讼，说你使用了标准必要专利，他在中国诉讼，而且诉讼标的非常高，远远超过国外同类被许可的生产者多得多的许可费。审理这种案件，我觉得，尤其要坚持刚才说的那些基本原则和价值观，就是在坚持公正、公平、合理、公开的原则下，兼顾各方当事人合法权益。我们既要保护国外当事人的合法利益，也要保护我们国家、我们中国企业和中国最终消费者的合法权益。我们经常讲国家利益至上、人民利益至上，坚持这种原则，我们才能得出一个合法、合理的结论。